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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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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府一家幾位大人全都在正屋等著,謝青坐在上首,幾個兒子分坐兩旁,那架勢,不啻於三司會審。

知道回來還有一場惡戰,衛淮不放心陪著一塊進來,前腳才剛踏進去,就聽謝青一聲怒吼,“跪下!”

謝宛冬當然不會跪,衛淮更不會。

但她仍然低眉順目,進去站好,輕聲道,“不知孫女兒犯了什麽錯,惹惱祖父!”

犯了什麽錯?

當然不能明說!

謝青冷冷道,“你如今是公主了,翅膀硬了,敢跟祖父叫板了是吧!”

平心而論,其實謝青應該是整個謝府最疼謝宛冬的人了,畢竟沒有他,謝宛冬估計連個丫鬟都不如,所以即使謝宛冬看不慣謝青的勢利,也不會由著性子硬杠。

“孫女不敢。”謝宛冬說,“只是便要責罰,孫女也要明明白白地受罰。還請祖父明示!”

明示?

如何明示!

他能說你這個蠢貨竟然拒絕皇後之位?親手毀了謝府的榮華富貴?

他不能說,甚至找不到適當的借口責罵他,怒氣轉而攻擊到衛淮身上,“你呢!你來說,你們的婚約怎麽回事!別扯什麽信物文書!你騙得了皇上騙不了我!”

就差沒說小陳氏哪來的好心把三丫頭定給娘家外甥!

衛淮說,“姨祖父英明,那些東西的確是假的,但您應該過問的是,為何姨母會配合我作假。”

謝青氣的一噎,他當然知道為什麽,還不是小陳氏那個眼皮子淺的見不得三丫頭富貴!估計還想借這個機會借皇上雷霆之怒弄死三丫頭!可惜千算萬算,怎麽也沒料到皇上不但不生氣,轉眼就封了個公主給她當!但對小陳氏來說,當公主總好過三丫頭當皇後!

一想到小陳氏幹的蠢事,他就悔不當初!

早知今日,當初就不該看老二苦苦哀求就一念之仁而成全他們,就該聽陳氏的秘密弄死小陳氏,就不會埋下這等隱患!

想到這個,謝青兇狠地瞪了眼謝文栩,都是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!

謝文栩被瞪的身子一縮,也是很委屈。

這個呆子之前還不明白發生什麽,在大哥二哥明示暗示下終於懂了,因為小陳氏的配合,他失去了當國丈的機會!

謝文栩是呆,但不蠢,他是疼愛小陳氏,但男人,哪個不愛高官權勢,何況如今他對小陳氏的喜愛已經大打折扣,所以也很懊悔憤怒!

皇後娘娘的父親可是能封侯的!

果然當初不該娶表妹為妻!

成親前就沒了清白,當個貴妾也夠了!

悔不當初啊悔不當初!

見謝文栩已如此,謝青氣不打一處來,對二兒子簡直失望透頂,連說都懶得說一句。

平覆了下,仍然怪責謝宛冬,“即使婚約是真,皇上都說了可以不作數!你偏偏!”他頓了頓,語氣愈發嚴厲,“你若對懷安有意,祖父一貫疼你,還能不成全你,偏偏是你先招惹的皇上,而後又悔婚,你知不知道整個謝府都差點被你的任性害死了!這次是僥幸,下次呢,你還要整出什麽大禍來!”

謝宛冬咬著唇,聲音已帶了哭腔,“祖父這麽說確是錯怪了孫女!孫女如何不想嫁皇上,可祖父也知道,太傅大人為了阻止這門婚事不但針對祖父,還差點要了孫女性命,孫女如何敢再違逆他!”

謝青驟然沈默。

之前大孫女被退親的緣由他已經知道,只是自己畢竟沒出什麽事,甚至皇上和霍太傅也君臣和睦,也就不把這等威脅和所謂站隊當回事。

此時她再提起,想想今晚的情形,後知後覺地開始後怕,已不覆之前的淡定。

離謝宛冬及笄還有一年,然而變數突然發生。

小皇上如今羽翼漸豐,毫無預兆地撕碎君臣和睦的假象,絲毫不懼地和太傅起沖突,而太傅惱羞成怒,會不會以為謝府出了個皇上認的義妹公主,就算是站隊皇上了?

也不怪謝青有這種擔憂,實在皇上太孩子氣,行事也著實有些荒唐,別說他是羽翼漸豐的雛鷹,就算他是雄鷹,也鬥不過成了精的太傅!

謝府的未來……

他的眼神劃過沒什麽表情的謝文橋,還好老三得太傅看重,謝家還是有機會的!

至於三丫頭……

若真如她猜測的那般,三丫頭當個公主,也確實好過當皇後。

這麽一想,謝青才略安慰,說道,“三丫頭說的也對,不過既然你和懷安是早有婚約,那就早點定下來,也別再東想西想,成了親就好好過日子。不早了,三丫頭趕緊回去,早點歇著!”

謝宛冬楞了楞,這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!

翌日,蕭堯果然派了人來宣旨,還是兩道聖旨,一為冊封公主,二為賜婚。

在謝府人眼裏皇上效率可真高,說冊封就立馬下旨,卻不知這已經阮皇帝、宗人府、太傅三方屢屢博弈的結果。

宗人府自然覺得隨便冊封公主太荒唐,又架不住對方阮皇帝,他們可不會像那些文官動不動就鬧死諫,都是皇室中人,誰不惜命惜富貴,於是各退一步,可以冊封,享公主俸祿等一切公主應有的待遇,但不上玉碟,不舉行冊封禮。

至於賜婚,霍珵慪了一晚上氣不見皇帝有所表示,還是只能先服軟第二天早早入宮講和,為表誠意,不但同意冊封公主一事,還提議額外賞了座宅子給謝宛冬,正是之前長興侯家的大宅,唯一有個小小意見,就是讓謝宛冬和衛淮早早完婚——這也是他的私心,免得夜長夢多,二來謝宛冬嫁人後她外出手,蕭堯不容易懷疑到他身上。

於是,謝宛冬還沒及笄,婚期就定在一個月後的四月十六。

不管這私底下如何的暗潮洶湧,也算兩件大喜事,謝府所有人齊齊跟謝宛冬和衛淮道喜,謝宛冬一面應付著,一邊給衛淮打眼色。

衛淮會意,說了句還要進宮謝恩就把謝宛冬帶走了,連丫頭也沒跟上。

自然,不是真的去謝恩,而是去了衛淮那處宅子,還有事相商。

能呆在這宅子裏的仆人都是知道衛淮身份的忠仆,自然也已經知道少爺帶回來的姑娘就是未來少奶奶。

他們本沒有資格質疑少爺的決定,奈何芳菲園之事流傳甚廣,誰不知這謝三姑娘和當今皇上還有過一段風流往事,故而都十分看不上她——既無傾城之貌,又只是區區侍郎孫女,連當棋子的資格都沒有,卻搖身一變成了少奶奶,如何能服氣?

待見著人時,礙於少爺在,雖是周到有禮,客氣也只浮於表面,眼神沒有絲毫溫度。

書房裏已經沒有外人,衛淮握著謝宛冬手,歉然道,“下人沒規矩,讓阿梅受委屈了。不過你放心,下次再來時,絕不會如此無禮。”

謝宛冬反應了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,忙說,“不妨事,我不在意。”

她自己都覺得委屈了小皇孫呢!

衛淮郁悶,便不再說此事,轉而問道,“皇上另外賜了宅子,成親之後,你是想住那邊還是這裏?”

謝宛冬想了想說,“就住這裏吧,小是小了點,卻也方便。”

上次從許氏那裏過來她便已經知道,雖然兩個地方看著在不同胡同,離得遠,其實後門對後門,不坐馬車的話來往很方便。

而且衛淮身份特殊,她並不打算帶多少人過來,免得洩密。

人既然不多,就沒必要住大宅院。

衛淮還想問問她對婚禮有何要求,可惜謝宛冬心思不在此處,沒聊幾句就扯上正事,“當年的事,你可怨恨皇上?”

衛淮眼裏閃過一絲陰霾,面上卻仍是溫潤的笑意,“那時候皇上才多大,知道什麽,怪誰也怪不到他頭上。”

見謝宛冬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,衛淮幽怨道,“阿梅雖然答應嫁我,心裏卻始終只惦記著皇上,說不得哪日,阿梅就後悔今日的決定了。若如此,還不如我現在便成全你們。”

這酸溜溜的語氣,謝宛冬都無語了。她嘆道,“不是你想的那樣,只不過,唉,我也說不清,總之就覺得他仿佛是我血脈相連的血親!雖然聽著很可笑,可我真是這種感覺,我對他的喜愛,絕非男女之情,相信他也如此,否則怎麽回容忍我如此胡鬧!”

這種解釋聽來確實很荒唐,但衛淮眉頭微皺,聽的很認真。

他想起來,八年前皇上病重,已經藥石無靈,後來宗圓進宮,也不知做了什麽,皇上忽然就好轉,也是因此,宗圓才被尊為國師。

但皇上醒了之後,性情大變,莫非也和姝姐姐一樣,真是她哪個血親借屍還魂了?可姝姐姐的家人,有哪個似皇上這般頑皮任性,都八年了,還如孩童一般?

早知今日會有這等困擾,就不該那麽早弄死宗圓了!

想起宗圓,衛淮問道,“阿梅可還記得宗圓大和尚?那日在皇覺寺,他單獨跟你說了什麽,可還記得?”

怎麽可能忘記!

那幾乎顛覆了她這麽多年堅持的仇恨,已經烙刻在她骨血裏!

而且宗圓所說如果是真,小皇孫是有帝王之相,那就意味著衛淮要篡位?

雖然她以為這天下本該屬於先太子一系,可要覆仇本就是一條荊棘之路,若還要奪位,又該是怎樣的腥風血雨?

她其實不忍小皇孫踏上這條不歸路。

再說,宗圓幹嘛要跟毫無關系的謝宛冬提這個?

不管以後如何,至少現在,先別告訴他吧。

省的他本來沒有心思也被勾出欲Ⅰ望。

“不是什麽重要的事。”謝宛冬立刻岔開此事,“有件很重要的事,是霍珵的軟肋,我必須得告訴你。”

“嗯,你說。”

“霍珵,他喜歡皇上,而且非常在乎的那種喜歡。”

衛淮像是沒聽懂的眨眨眼,謝宛冬嘆道,“很匪夷所思很變態是嗎?可事實的確如此,不然你想想,他大權在握,文武百官俱在他掌控之中,他完全可以改朝換代自己登基,但他卻沒有這麽做,還盡心盡力地輔佐皇上,甚至相當縱容他,為何?就因為他喜歡他啊!”

衛淮還是一副無法相信的樣子,甚至心裏在大喊:他在乎的是你!是你俞姝啊!你……

這一刻,他再次同情霍珵。

他深深吸口氣,“你如何知道的呢?”

沒想到,謝宛冬說,“看出來的。”

“???”

謝宛冬垂下眼簾,掩去漠然,“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,雖然我也不懂他為什麽會喜歡自己的親外甥,但,的確如此。”她又苦笑,“其實我明白,你想殺他報仇,如今最便利的法子就是用皇上威脅他!可是,我又不忍傷害皇上,倒給你添了不少麻煩。”

衛淮仍是難以相信,但他相信謝宛冬不會無的放矢,且他們夫妻七年,無論如何也比自己更了解霍珵。

是不是喜歡有待商榷,但小皇帝對霍珵很重要是真。

至於她的不忍,他安慰道,“你不必內疚,霍珵權勢滔天,本就不易對付,需徐徐圖之,還是先斷他臂膀比較現實。”

謝宛冬也不知他是真話還是安慰,不再糾結這個問題,就問,“那你如今又有什麽計劃?”問完才覺唐突,“當然,這是機密,不該告訴我的。”

衛淮勾唇微笑,“你都知道我的身份了,還有什麽比這更機密的!何況你我是夫妻,瞞誰也不能瞞著你,我只是不希望你涉險罷了。”

夫妻什麽的……

謝宛冬不大自在地咳了兩聲。終於想起來,她還沒問他,他為何要冒著被砍頭的危險娶她。

而她約莫也知道,是因她知道了他的身份,而他到底心善,不忍為自己的秘密而傷害無辜女子。那如何才能保證謝宛冬會保密?成為他的妻子!

而衛淮,也確實如此回答。

一個月時間,說短不短,說長也不長。

但備嫁的話,肯定很倉促。

好在皇上和霍珵都發話,禮部盡心盡力,楞是在一個月的時間裏備齊公主出嫁時該備好的一應物事,連不住的公主府也煥然一新。

謝宛冬早早提過的教養嬤嬤,謝府一直未尋到合適的,反而是大婚前蕭堯賜的兩個嬤嬤派上了用場。

兩個嬤嬤也配合,平日裏教導謝府姑娘們的禮儀,但堅決不同意留在謝府養老,誓要跟著謝宛冬一起出嫁,謝宛冬這便多留了兩個心眼。

早前說過,謝宛冬不打算帶多少人出嫁,而且攆不走兩個嬤嬤,就更不能再帶人,最後決定只帶香雪,多餘的陪嫁丫鬟都沒有。

這對妄想著能給駙馬當小妾的晴雪來說簡直晴天霹靂。

“姑娘,不是,公主,為什麽,奴婢哪裏做的不好了,您要趕奴婢走?”晴雪手裏捏著賣身契,傷心的不能自已,荷露小丫頭也是眼淚吧嗒吧嗒地掉,“公主是嫌棄我笨手笨腳伺候不好嗎?我會改的,求公主留下我,不要趕我走!”

謝宛冬無奈地把兩人拉起來。

作為上位者,她其實不大能理解她們的想法,為奴為婢有什麽好的,給她們自由還不要?就算她們是弱女子,怕出了謝府沒辦法生存,她也指了明路給她們——荷露可以和她兄長一起去關醫館當學徒,晴雪還可以去許氏那照顧許氏,月錢只多不少,哪裏不好了?

晴雪的小心思不便明說,但荷露就敢說了,“我舍不得姑娘!我長這麽大,除了外婆就姑娘對我最好,我一點也不想離開姑娘!”

謝宛冬笑著摸摸她額前厚厚的劉海,“傻丫頭,你跟著關娘子可以學醫,跟著我就永遠是個奴婢,你現在小分辨不出厲害,等你大了自然就明白,再說我也還在京城,表哥的住處又不是高門大戶,你想我了,隨時都能來看我呀!”

眼見荷露被說服,再沒有人跟她同進退,晴雪急了,又找不到什麽借口,一咬牙,直說了。

自然,是很婉轉的但意思就是,姑娘出嫁,都會有顏色好的陪嫁丫鬟,好在主子不方便的時候侍候好姑爺,而且自己丫頭的賣身契捏在自己手裏,起碼忠心,將來姑爺納妾以後還可以幫著固寵爭寵,再者,謝宛冬年紀還小,都不能服侍表少爺,未免表少爺被外邊的人勾走,少不得還是要自己人留下表少爺。

晴雪雖說的婉轉,但除了荷露是小孩子,誰不懂她的意思!

謝宛冬還沒什麽反應,香雪就先炸了,“我求你最近整天表少爺長表少爺短的,還以為你都替姑娘考慮著,你居然藏著這等齷齪心思!別說皇上金口玉言不許表少爺納妾,就算沒有,就憑你,我呸,表少爺就是瞎了眼也看不上你!”

謝宛冬心想,香雪不愧是她心腹,想的都跟她一樣。

晴雪被臊的滿面通紅,但開弓沒有回頭箭,也只能梗著脖子繼續為自己爭取,“香雪說的不錯,皇上是有旨意,但皇上能管住表少爺不納妾,還能管的了表少爺的褲Ⅰ襠嗎!……”

“閉嘴!”謝宛冬臉驀地一沈,還真是越說越不要臉了,當著孩子面也說渾話!

謝宛冬平時脾氣好,真發起脾氣來還是很有威勢的,晴雪立馬住嘴,餘下的話也不敢再說了。

謝宛冬沈聲道,“你既存了這般心思,我就更留不得你了!念在你伺候我多年的份上,我希望你體體面面地離開謝府,不要讓我將你攆出去!”

很快,就到大婚這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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